灰白稀松的幾縷頭發亂糟糟的,露出的大塊頭皮在陽光下泛著黯淡的光。
如魚目般蒼老渾濁的眼中,盈滿了淚水。
右手從他手背上離開,想要摸一摸云亦初的臉。
皺了皺眉,云亦初偏頭躲開了她的撫摸,嫌惡的看著那只臟兮兮,丑陋的手。
老人卻絲毫不在意,仍舊熱切慈愛的盯著他。
“阿南不怕,娘終于把你找回來了!誰也搶不走你了。”壓低了聲音仿佛在和他說悄悄話。
眼珠子往旁邊做賊似的偷偷瞥了一眼。
防備著四周。
“你認錯人了。”云亦初也隨著她目光看著,找尋著脫身的法子。
“我不是你兒子。”
他的母妃,是世間最溫柔,最美麗,最端莊的人,才不是這副瘋瘋癲癲的模樣。
那老人聽他這么說,目光瞬間變得激動,握緊他的手也不受控制的握緊。
惹得云亦初又是一陣眉頭緊皺。
“你騙人!你就是阿南!”
“誰也搶不走你!娘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
看到他吃痛的模樣,老婦人神色又褪去兇狠,變得有些手足無措。
“是不是娘弄疼你了?”揉了揉被她攥的發紅的手腕,輕輕的給他呼著氣,“不疼不疼啊。”
云亦初錯愕了下。
小時候他磕了碰了,母妃也是這樣,輕輕吹著氣。
原來天下母親哄孩子,都是這般么?
忍受不了那樣一只臟兮兮的手在自己手上摸來摸去,云亦初費力的抽出自己的手。
“阿南是不是生氣了啊?娘弄疼你了對不對?”
云亦初一點也不想理她,他終于看明白了,這是個瘋子。
大概,是將他當做自己的兒子了吧。
原來是個連兒子都認不清的母親。云亦初眼中閃過鄙夷,背過身去不想再看她。
他要離開這個瘋子。
“咕嚕~”因為天氣炎熱,加上這些天都吃餅,他早上吃了兩口便放下了,到現在還沒進食。
老婦人顯然也聽到了這清晰的聲音。
“阿南肚子叫了啊。”本身發出那樣的聲音已經很尷尬了。
被人再說出來,更是臉都有些燒燒的。
老婦人便從旁邊灌木上擼下來好些樹葉,捧在他面前,“阿南,來吃些吧?”
那些葉子有些都已經破碎了,綠色的汁液混著泥土,看上去讓人反胃。
這樣的葉子,小雪都不會吃的。
云亦初瞥過頭去。
那個老婦人見他這般,將手遞的更近了一些。
被云亦初厭惡的推開,力氣有些大,零碎的葉子散落在地上。
他餓死也不會吃這種東西。
忍著腹中的饑餓,云亦初晚上根本睡不著。
原本想著趁那瘋子睡著后逃跑,但被她察覺后,便用腰帶把他的一只手拴了起來,另一端系在了她的腰上。
這樣一來,只能被她拽著狼狽的前行。
云亦初怨毒的盯著面前襤褸的身影,等他逃脫了,第一件事就是殺了這個人!
吹了幾次哨子,總不見池卿的身影。
這個人,怎么總是在關鍵用到他的時候不在!
那老婦人白日里拉著他趕路,晚上的時候就守著他睡覺。
云亦初已經連著兩日沒有進食,餓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這輩子,萬萬沒想到竟然是被餓死的。
手腳無力,走路也有些踉蹌。
炎炎烈日在頭頂,他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腳下一軟,就要栽倒。
眼前是一從奇怪的草,葉子邊緣帶著鋸齒。
云亦初想要避開,卻已經沒有力氣了。
就在臉即將撞到時,一只干枯的臂穩穩的將他接在懷里,護的牢牢地。
下意識推開了那個臟兮兮的懷抱,無力的跌坐在地上。
“阿南不怕,娘在的啊。”老婦人半拉半拽的把他拖走遠離那個草。
“這個草咬人的,家里叫蝎子草。小時候娘貪玩用手抓了一下,手背上腫了好大的包呢。”
云亦初一愣,看著她瘦的皮包骨頭的,剛才護著他的手臂上,果然鼓起了幾個大包。
“你……”云亦初愕然。
這瘋子,對她兒子倒也還是不錯的。
餓的頭暈眼花的云亦初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他好像睡會兒。
那老婦人看著他日漸憔悴蒼白的臉,忽然急切了起來。
“阿南!阿南你怎么了?!你不要死,等等娘好不好!娘去給你找吃的!!”
云亦初眼皮沉重,盡管奮力去睜開,卻也無果。
最后放棄的閉上了眼。
他終于有機會逃了,卻也沒力氣逃了。
身邊不時有人走過去,一路上倒下的人太多了,沒有人多看一眼。
過了不知多久,云亦初遠去的意識忽然被一聲聲急切的聲音喚醒。
“阿南,阿南!”
那聲音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他費力的睜開眼睛,最后才聽得真切。
是了,他餓暈過去了。
映入眼簾的仍然是那雙黑漆漆的,臟兮兮的,枯瘦如柴的手。
一下一下在他眼前晃著。
“阿南你看,這是什么?”那個滄桑的聲音中透著歡喜。
云亦初目光散亂,最后聚焦在她的手心。
那是一個圓圓的,沾著灰土和血污的饅頭。
血?
費力的抬眼,云亦初才發現那張蒼老的臉上,唇邊有著一大塊淤青。
鼻子下面有未擦凈的血痕。
身上本就臟兮兮的衣服更加破爛不堪。上面錯亂的印著許多帶土的鞋印。
他大概知道這饅頭是哪里來的了。
喉頭哽咽了一下,一種莫名的哀傷在心里蔓延。
他想起師父說的,天地不仁。
這狗老天,果然是不會管他的。
那老婦人見他沒有動嘴,想起他之前的樣子,分明是嫌棄了。
連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剝開了饅頭外面的那層臟兮兮的外皮,露出里面的白色。
“阿南你拿著吃好不好,你看,不臟的。”
那聲音卑微極了,眼中滿是急切。
“真的,你看看,里面娘都沒有碰過的。”那老婦人將饅頭遞在他嘴邊。
云亦初忽然覺得自己不餓了,“你吃。”
虛弱的他只能輕輕的發出兩個音節。
“放心,娘有,有的。”她撿起剛才剝落的臟兮兮的饅頭皮,合著上面沾滿的土一起吃了下去。
甚至都沒有咀嚼兩下,便伸直脖子干咽了下去。
隨后又繼續將手中的饅頭遞出去,“你看,娘吃飽了,你吃好不好。”
“娘求你了,阿南你吃了吧。”不吃會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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