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文帝一直笑著笑著,直到瞳孔漸漸放大。
“父皇,父皇?”裴琰又再問了幾句,伸手觸及他的肩膀。帝王頭一歪,落了最后一口氣。
福康公公跪在地上大哭:
“太子殿下,皇上早就不成了,是強撐到您歸來的最后一刻才落得氣。
您要是早些回來,他還能多與您說幾句話呢。”
裴琰愣在原處,薄唇顫了顫:“你是說,父皇他一直在等孤?”
福康公公哭著:“是啊,皇上在殿下出征前就病入膏肓了,這一年是泡在藥罐子里的。一年里,就長了滿頭白發。”
裴琰雙眸猩紅起來,若是沒去孤鶩峰的話,是能提前一日到的。
他看著江云嬈寫給自己絕筆信,字字對自己討伐,句句都是被逼無奈。
她說自己惡心,從未愛過自己半分,不過是懼怕皇權罷了。
什么要她等一年,她才不會等,一年之后的事情誰知道,他打仗能不能活著回來更不知道。
字跡是江云嬈的,說話的語氣也是她的。
信的最后她還寫,請太子不要來尋我,別讓我瞧不起大周皇太子毫無尊嚴。
裴琰看見那信氣憤難當,原來她這般會演,演得自己都信了。
云光寺的主持說,江云嬈是自愿離開的。皇帝賜了無數金銀財寶,她是笑著坐上華麗的馬車離開的。
裴琰只覺心酸憤慨,他九死一生,渾身是傷的歸來,就得了這么一封信,還耽擱了與自己父皇最后相處的時刻。
太子那一刻像被沾染情毒的長箭給擊穿,只覺自己可笑。
要全天下什么的女子要不到,何必苦苦求她一人呢?
尊嚴,她拿太子尊嚴來踐踏,實乃氣極!
裴琰明明記得自己在信上交代得清清楚楚,讓鶴蘭因將信交來這云光寺,讓她安心的,他都交代了的!
嘉文帝當年也是被明華皇貴妃這封信給氣瘋了,整整五年沒有派人去江南找她。
結局便是,沈明華郁郁而終江南,與他生死相隔。
若是他提前一年去找,或許一切結局就改寫了。
嘉文帝深知皇族男兒生來心高氣傲,最容不得尊嚴被踐踏,裴琰算是心高氣傲里頭的佼佼者。
這一計,便是讓裴琰徹底止住了腳。這世上,只有皇帝最懂皇帝。
裴琰拿著信讀了很多遍,每讀一遍,心都會絞痛一次。
宮中再無人敢提及江云嬈三字,就連鶴蘭因想要打探一些線索都遭到了阻撓。
大周嘉文帝崇明三十九年春,嘉文帝駕崩,皇太子裴琰繼位。
新帝號天啟,改元錦熙。錦熙元年,天啟帝于天元宮繼位,史稱大周天啟雄主。
同月,天啟帝下詔,晉升翰林院鶴蘭因為中書令,位列當朝一品大員。
加封南征副將萬長霖為驃騎大將軍,正三品,贈大將軍府為將軍府邸。
賜婚萬長霖與寧國公府大小姐寧如鳶擇吉日完婚。
圣旨傳至寧國公府,寧如鳶跪在地上,拒絕接下旨意。
“誰接的圣旨,誰去嫁!”寧如鳶從地上站起,氣憤不已。
寧大公子畢恭畢敬的將圣旨接下,笑呵呵的對福康公公道:“不好意思啊公公,家妹這是害羞呢,見笑見笑。”
寧國公憂心忡忡的道:
“皇上實則也表態了,賜婚他的心腹手下與我們寧家聯姻,這也算是一種偏向。
但終歸不是嫁給皇上,還是差了很多。”
寧大公子分析著:“咱們可不能說半個不字,如今的皇上跟先帝的風格大不相同,他比先帝更為狠辣不講情面。
萬將軍是朝廷新貴,與皇上是歷經南征有過生死交情的,不敢直接得罪。”
寧國公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難道皇上還是要立魏家嫡女為皇后?”
寧大公子皺眉:“不好說,如今新皇的心思一點都猜不到。
估計現在魏家心慌又開心吧,寧家為能封后而是賜婚萬將軍,可魏家也沒好消息傳出來。”
寧國公卻嘆了口氣:“可先帝留下了賜婚圣旨的,這不好說。”
裴琰繼位,手里有鶴蘭因與萬長霖兩大一文一武護法,執政起來狠絕果斷。
養了一個月的傷,又逢先帝駕崩葬禮,回朝堂議政時,才發現先帝病入膏肓一年,朝政遺留問題諸多。
直到入夏后,才將朝政漸漸理順過來。
幾場夏日的暴雨簌簌而下,將帝京城里里外外的洗了幾遍,滿城新綠,又至盛夏末梢時節。
寧如鳶站在大將軍府門前,雙手叉腰:“萬長霖,你給我出來!”
萬長霖才從皇宮里出來,出現在寧如鳶的背后,他騎在高頭大馬上翻身下來:“如鳶,你找我?”
歷經南征后的萬大將軍,逆光走來,身影魁梧了不少。
頭戴金冠,身披墨綠色浮光錦的長袍,上面繡著精致的寶相紋。
將軍威武,修長的身影也透著一股霸氣與華美。
寧如鳶的氣焰似乎壓不過這尸橫遍野里廝殺回來的男子身上的狠厲之氣,她聲音弱了弱:
“你去將賜婚退了,我不要嫁給你。”
萬長霖笑意退了下去:“為何?”
寧如鳶生氣的道:“我不想被人安排婚姻,我不喜歡。你去退婚,要不然我跟你沒完。”
萬長霖背著手,垂睨看著她:“婚,不退;人,本將軍一定要娶。”
話完,萬長霖跨入將軍府,沒過幾日那十里紅妝就送了來。那是萬長霖所立軍功,得來的所有賞賜了。
寧如鳶氣得嚎啕大哭,她不愿成婚,不愿被人安排。
奈何萬長霖這一回,格外的強硬,她不懂這是怎么了。